南玉堂是郊区的农民,喜欢读书,平日里常常哼几句顺口溜。比如,下地回家一身汗,看着电视吃着饭,过去三餐红薯面,如今吃的白米饭。左右邻居听着怪顺嘴,就叫他南诗人。

南玉堂不答应,他说咱一个种地人,大字不识几个,不懂得啥叫诗文,再说这年头写诗文也不挣钱,你们别再叫我诗人了,听着不带劲,像骂人。

乡亲们管他得劲不得劲,还是叫诗人,老南不答应也不中。老南的儿女反对他弄这劳什子,因为老南两口子在村里开一个小卖店,老伴要洗衣、做饭,还要带孙子,忙不过来,有时就叫老南看一看小店。但老南人在小店心在诗,摇头晃脑只管哼,有时就忘了收钱,只给货,有时该找一毛找了一块。老伴知道后,就骂老南是个狗屁诗人,把老南写的小本子也撕了。

老南老实了几天,认认真真呆在了小卖部里,但没过几天,就原形毕露了,又开始摇头晃脑乱哼诗。老伴骂他是个神经病,中邪了,要打120,送他去精神病院。结果被儿女劝下了。家里人见他是真爱这东西,又阻止不了,想了想弄这总比赌博打牌强,就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由他去了。

南玉堂在村里的名气越来越大了。村里有个黑板报,他的诗常常写在上面。乡文化工作站知道了这事,认定这是个文化典型,就把他写的诗,拿到乡广播站去朗诵,请的朗诵者是乡中学漂亮的女教师,南玉堂在十里八村出名了,乡文化工作站还把他叫做乡土诗人。

南玉堂逢人就说,他的梦想实现了,上了乡广播站,他这一辈子值了。种了一辈子地,打了一辈子土坷垃,老了还成了乡村诗人。从此,他写诗的劲头更大了。过年的时候,外甥一家人来给他拜年,他直顾摇头晃脑乱哼诗,外甥和他招呼,他也不吭一声,气得老伴骂他是个六亲不认的主,就认自家的破诗。南玉堂说,不是架子大,也不是不欢迎。而是正在哼一首咏春诗,一说话就断线了,所以就没打招呼。大家听了就当作笑话,哈哈一笑就拉倒了。

 心中有诗气自华  第1张

我在郊区采风时,乡长向我介绍了南玉堂,一身旧西装,不打领带,很憨厚的样子。很谦虚的让我看了他写的诗,抄在方格稿纸上,订了一大本,大约有上千首。抄的很工整,没有长诗,大多是几十行的,有些像顺口溜,但又不是老干部体。都是有感而发,日常所见,米油盐之类的分行大白话。用某些评论家的话说,格局不大,视野不宽,虽然够不上时代晴雨表,愤怒呐喊的号角,为民鼓与呼的黄钟大吕,但也不是毫无价值的东西。毕竟是升斗小民真情流露的文字,喜怒哀乐尽在其中。

我问南玉党外国诗读过没有,他说普希金的,在课本上读的。又问他喜欢中国古典诗不,他说喜欢李白的,张口就来,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又问他眼下流行的当代诗歌读过没有。他说,看不懂,也不看,像瞎子算卦,东拉西扯,胡言乱语,没意思。他说的也许有点道理,诗歌如果不能有点道义担当,不会,也不能反应民众心声,那就只能沦为胡说八道的勾当。

南玉堂天真如孩童,纯净如处子,写诗只是他的爱好,并无半点功利之心。我说,他应该申请参加作家协会。他说,不不,不想凑那热闹。他说,没必要,自己高兴就中。这就叫人肃然起敬了。爱诗写诗并不把它当作敲门砖,向上爬,谋取名利的工具,也不是向人夸耀的财富,而是抒发自我的一种喜悦,一种净化灵魂的过程。

我深深的感叹了,为一个普通农民全身心投入诗歌中的模样所感动。一个人无论是种大田还是写代码,无论是扫大街还是开宝马,不为五斗米折腰,不为名利所困扰。自己就是最大的理由,不苟且,不应付,不模糊,有梦想。把自己正在奔跑的方向和人们呼吸吐纳的地方对接,这就是尊严的来处,也就是心中的诗歌吧,我为南玉堂点一个赞。